那女孩（2）
秋昭贞想过很多再见她时要说的话，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承载着冬日晴朗的目光仿佛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莫名地带着些悲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积雪融作了水，闪着泪光。她衣服的拉链依然没有拉好，戴着宽大的帽子，露出一小截颈部，不知道冷风就这么顺着脖子灌下去吗？秋昭贞想说出口的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EXY，好久不见了……”
EXY，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她的声音有点低，听起来并不暖，可自己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热了。“雪娥欧尼……”秋昭贞抓了抓手，一下不知道手放在什么地方才好。金炫廷笑了笑，好像无论过了多久，在自己面前秋昭贞还是会像一个傻乎乎的孩子一样，那么手足无措。
“我……我……欧尼”
金炫廷有些感慨，一眨眼过去，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秋昭贞的手抓得用力，手背有些微微泛红，金炫廷的目光扫过，想拍开她紧握的手，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秋昭贞只觉得手背一凉，低头去看，却猛然退了一步，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得很大，脸色也略显苍白“我……”“别抓了，都红了”秋昭贞不自在地松开了手，心里想得却是她的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这么冷，也不好好穿衣服，那个人都不知道好好照顾她的吗？她看着对方半拉的拉链，装作不经意地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欧尼，你……有什么事情吗？”
金炫廷注意到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像一座暗黑色的星系沿着光线静静流淌……“我是你们学校招聘的韩语老师，这次和你一块前往中国。”
“什么？你？去中国？可是……你不是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结婚了吗……”秋昭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在了一块儿，头也低了下来，眼睛无神地望着棕青色的地板。
“你希望我结婚？”金炫廷忽然有些想笑，她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秋昭贞突然不敢去看她，错过了她一闪而过的失落，等她再抬头，金炫廷脸上已经是无懈可击的微笑。“欧尼结婚，我应该送祝福的，我……”秋昭贞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又低下头，藏住了心里的情绪，像以往那些年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会有些湿。
金炫廷的笑更深了些，如果这个时候秋昭贞抬头，一定会发现她已经生气了。叹了一口气，金炫廷敛了笑容，秋昭贞总是这样，当年就是这样，如果当年她能够迈出一步，而不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现在会不会不是这么一个样子。她相信如果自己真的结婚了，秋昭贞也一定会抱着礼物说着祝福她一生的话，可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委屈的，让自己心疼……
“我们已经分手了。”
秋昭贞沉在自己的情绪里，在听到这句话后才猛然抬头，“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怕会后悔……”
“杨超越，你来翻译一下这句诗。”
最后一排立得直直的一本书后面钻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手里抓着的手机被飞快地扔到抽屉里，杨超越懵了一下，刚看到了男主角九天飞升劫，满脑子的天打雷劈，同桌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她才迷茫的站了起来。
吴宣仪食指关节敲了敲黑板，带着一丝捉弄意味地看着杨超越，杨超越眯着眼睛探着脖子朝前瞅，而黑板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好像一个个小蜘蛛，张牙舞爪地耀武扬威，“看不清的话可以朝前来。”吴宣仪嘴角微微扬起，如果杨超越看清楚的话一定会想到她正看小说里恶毒女配的标准笑容。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交游零落，只……只剩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能能……能能令公喜，我？我我……”杨超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也没看清“我”后面写的是什么，不过这个样子倒是逗笑了吴宣仪，“好了，你坐吧……”吴宣仪放下握着的粉笔，手指着黑板上的字“后面这句诗是最有名气的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吴宣仪还未读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她下意识朝门口望过去，却望进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日光下，微风中，轻轻荡漾，洒下了一片粼粼的波光……
“应如是……”吴宣仪轻声念完那句诗，“这位同学，你是？”门前站着的女孩静静地看着有些发呆的吴宣仪，一句话也没有，吴宣仪有些尴尬，站在讲台上不上不下的，她正想再问两句，最后一排突然传来一句“我*，好漂亮啊！”这一声仿佛平地惊雷，教室嗡得一下就闹起来了。
“吵什么？安静！”吴宣仪有些歉意地看那个女孩，女孩依然很平静，可是吴宣仪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点点笑意，像湖中心投了块石子，一层一层地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出来……这让吴宣仪有些羞恼，她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了句“安静！”也许是因为吴宣仪还从没有用这种口气说过话，沸水般的教室倒慢慢平静下来了……
吴宣仪带的是文科班，班里几乎全是女孩，唯一一个男性珍稀动物还又弱又小，小菜苗似的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本来以为会有一群女孩子可可爱爱、认认真真地听自己讲课，可事实上却是叽叽喳喳树上的麻雀一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且没一个注意到讲台上的孤零零的自己。
“快安静，老宣炸毛了！”杨超越低着头捂着嘴巴，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教室里安静下来，杨超越这一声一下子显得格外清晰，吴宣仪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不知道气的还是羞的，什么叫炸毛了，听听这是学生对老师说的话吗？
“杨超越，下课去我办公室一趟。”杨超越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完了，都怪自己多什么嘴巴。
吴宣仪看班里终于安静下来，才又看向门前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我叫苞娜。”
女孩因为发音不是很准确，听到她声音的学生一下子都笑了。“安静！”吴宣仪又强调了一下，鼓励性的看着她“哪个苞？哪个娜？”女孩低了一下头，悄声说了什么，教室里轰得又闹起来，吴宣仪没有听见，她有点发愣，想到了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